生死书信
撒下11.14-15，门 12
书信是人类传递信息、沟通情感的重要方式。随着现代通讯方式如电话、电报的发明特别是当今手机、互联网的发展，书信在通讯领域的使用和作用愈趋边缘化。确实，想想你上次写信是什么时候，再想想你一天发多少手机短信，或者我们中间多少人使用MSN、QQ联络他人。在喧嚣浮躁的现代社会里，人际关系往往经不起时间和环境的考验，而书信这样一种很占用时间的联络方式也许就能体现交往双方情谊真挚和实在与否。一个经常写信并且读信的人应该是感情细腻甚至可以说是浪漫的。朋友、家人的来信，即使淡淡几笔，寥寥数语，我想也能让收信人在孤独寂寞时刻感受到沁人心扉的温暖和真诚。不过我不能再这样抒情下去了，非常抱歉，我实在没有感悟人生，品味点滴这样的闲情逸致。因为事实是：信件不只是浪漫温馨的，催人奋进的，给人盼望的，它同样也可以是刻板冷酷无情的，叫人绝望，甚至是夺人性命的。也许你要说真有如此对比强烈的效果吗？有，圣经里就有，我们今天的新旧约经课为我们展示了两封。一封是保罗达腓利门书，一封是大卫达约押书。一封信给人生命，另一封信给人死亡。可谓问世间信为何物，直叫人生死以对！
根据传统，我们一般认为腓利门书的背景如下：阿尼西慕是腓利门的奴隶，他不知何故逃离了主人，并且很有可能顺手拿走了主人的一些财物，成为了当时希腊罗马时期并不罕见的奴隶逃亡队伍中的一员。而先前使徒保罗旅行布道，传福音给了腓利门，使之成为基督徒。想必他感受得到保罗的人格魅力，意识到保罗是自己主人一个最最特殊的朋友。所以决定投奔保罗门下，请求他的同情和保护。之后则在保罗的带领下也归入了基督的名下。阿尼西慕这一路的消息最终传回至腓利门。于是保罗给同工腓利门写信，为阿尼西慕代求，希望腓利门宽恕阿尼西慕，与他和解，并且给他人身自由，还要使阿尼西慕重新回到保罗这里。这样逃奴最终成为了亲爱的弟兄和快乐的自由人。保罗则还有意栽培阿尼西慕，使他成为自己的同工。
在这里我们看到保罗作为神的仆人尽心竭力的作工，在作释放、调解、劝勉和教导的事工。在二世纪初期，也就是腓利门书成书后的五六十年后，一个名叫阿尼西慕的人成为以弗所教会的主教，虽然我们不能完全确定这就是同一个人，不过一个有着奴隶名字的人成为保罗曾经服侍的教会的主教应该是件非常特别的事情。阿尼西慕最终获得人身自由，并且与保罗同工一起兴旺主的福音，应该是非常自然的，后来成为主教也是很有可能的。也许这封信件能够被众多教会保存并最终进入新约正典与信件当事人主教阿尼西慕的努力和珍视不无关系。
我们再来花点时间看看大卫给约押写信又有怎样的上下文。大卫在国家处于战争状态的时候，一人在安逸舒适的后宫无所事事，悠然自得。他霸占人妻，又怕丑事败露，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蒙混过关，计划失败后便一不做二不休借刀杀人。之后还可以堂而皇之的以安抚、优待烈士家属的名义占有乌利亚的妻子巴誓芭，维护自己的君王的威望和声誉。乌利亚果然如大卫所设想的，“战死沙场，英勇捐躯”！巴誓芭呢也成了他后宫妃嫔之一。大卫写信给约押，也就是要他实施他的借刀杀人计划。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里则是六个男人两封信。将这两封信放在一起看，是因为他们之间存在着众多的相同和相对之处。大卫是神所拣选的君王，保罗是神所差遣的使徒；乌利亚是归顺大卫从而归入神的百姓的外邦人，阿尼西慕是投靠保罗从而归入基督名下的奴隶；约押不管自己主子的命令是否合乎神的诫命和律法而忠实地听命于大卫，腓利门则因为保罗在基督里的代求和劝勉顺服了保罗的安排。保罗称阿尼西慕是他心上的人，阿尼西慕是他的心爱，乌利亚则成了大卫的心病，欲除之而后快。阿尼西慕相信并顺从保罗对他的一切安排，乌利亚对大卫忠心耿耿，全无疑心。写信人都让他们送一封关乎他们自己前途命运的信，其中阿尼西慕深知此事，所以深信和盼望自己回去的路程也是他一步一步走近自由和新生活的旅途，乌利亚却对信件内容一无所知，他不知道自己正在逐步陷入死亡的网罗。阿尼西母手中的信如同尚方宝剑，乌利亚则怀揣着一颗定时炸弹，及至时候满足定叫他粉身碎骨，身首异地。
这样的比较之后，我想我们就会怀疑甚至抗议圣经撒母耳记下 11章的小标题。无论是中文的大卫和巴誓芭，还是英文的 David commits adultery with Bathsheba都或多或少，有意无意的在淡化大卫的角色，为大卫减轻甚至开脱罪名。特别是英文标题，给人的感觉好像是大卫和巴誓芭通奸，好像巴誓芭作为大卫的平等主体也犯了奸淫罪。可是在叙事者的笔下，突出表现的乃是大卫作为王者的那种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权柄和威严,与之相对的，巴誓芭则像一件东西一样被人带来带去。巴誓芭在这里被非人化了。她根本就不具备平等对话的资格。大卫这不仅是通奸，更是强奸，是大卫动用权力和暴力实施的犯罪。
可是大卫不思悔改，在巴誓芭怀孕了之后，他怕罪行败露，他首先考虑到的是维护自己的地位和声誉，所以才紧急召回乌利亚，希望能瞒天过海。怎奈乌利亚恪守圣战条例，使他计划泡汤。大卫失败了，更失态了，他绝望了，于是疯狂了。先前他在霸占巴誓芭时他能使巴誓芭不发一言，现在他则要乌利亚再也不可能开口，他要彻底剥夺乌利亚的话语权。
乌利亚带着大卫的信上路了，踏上了不归路。我们不知道他当时有没有在吟诵诗篇16这首称颂耶和华上帝，赞美以色列圣民的外邦归化者诗歌，我们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唱“如今我走生命路上”，而事实上他却走在黄泉路上。他也要跨过约旦河外的亚扪打仗，我们不知道那时的约旦河水是否冰冷，我们不知道约旦河水是否倒流，在拦阻我们这位赤胆忠心的好男儿渡过河去，因为约旦河不想做黄泉河！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何等的悲愤慷慨！战国时期，易水河畔，燕太子丹与众宾客及其朋友穿戴白衣白帽，为前去刺秦的荆轲送别，荆轲挥泪诀别，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头也不回的走了。可是燕太子送荆轲去刺秦并不是谋害或者陷害荆轲，那也是荆轲自己的意志和选择。可是我们的乌利亚，这位忠君爱国的仁人志士不是死在敌人手里，而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乌利亚的死有着为国捐躯的美丽光环，他的尸体被运回耶路撒冷的时候，以色列可能还要举行国葬，大卫还要发表悼词，祭司还要献祭，利未人还要唱哀歌，然后举国上下化悲痛为力量，誓与杀害耶和华上帝和大卫的仆人的外邦人不共戴天。在这些冠冕堂皇、崇高伟大的公共事务，宗教礼仪后面，在以雅威上帝的名义展开的国家大事后面，隐藏着是人的私欲和狡诈。如此一来，以色列对神的敬拜便成了偶像崇拜，我们的雅威信仰也沦为意识形态，因为神的子民忘记自己的罪行和过犯，并且因着忘却自己的罪恶，便放纵了罪恶。一切的偶像崇拜和形形色色的意识形态对拥有并且展现神的形象和样式的人性进行残酷的压制、摧残、践踏， 对自由、生命、尊严的实施侵犯、藐视、亵渎！法国大革命时期巴黎陷入恐怖专政，吉伦特派政治家罗兰夫人在被推上断头台，她的一句话被人传颂：自由，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以行！而我们则也要呐喊：爱国，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以行！信仰，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以行！
我们每个人某种程度上都掌握权力、分配资源，我们的地位和权威是别人所尊重的。我们所要做的是压榨？是欺骗？是控制？甚至是威胁？“活着，让人活！说话，让人说话”，这是我们最起码做人和侍奉准则。
乌利亚遭大卫的暗算而死，乌利亚因为大卫的罪而死，或者某种意义上乌利亚为了大卫的罪而死，他的死乃是为了遮盖、遮掩大卫的罪。乌利亚是无辜的受害者，他没有犯罪；并且更加令人痛心疾首的是他是因为信任和忠诚才死亡的。我们的乌利亚因为他顺服神的旨意，因为他遵从神的律法，因为他顾念神的国和神的百姓，结果他丧了命。他不从恶人的计谋，不站罪人的道路，不坐亵慢人的座位，惟喜爱雅威的律法，却如羊羔被牵到宰杀之地。都说义人因信得生，我们的乌利亚却是因信得死！不仅是因为这封信件让他丧命，更是因为他的忠信、信实、信任，因为他对雅威的信仰付上了生命的代价。
乌利亚是一个外邦归化者，他不像大卫那样是纯犹太爷们儿，更不用说不是君王了，可是他用自己的行为表现他是个真犹太人，是个真以色列人，因为他清心正直，在他里面毫无诡诈。乌利亚的名字是“雅威是我的光”的意思，当正直公义的乌利亚站在陷入罪中的大卫面前，不正是光照在黑暗里吗？黑暗却不接受光，这光是人的生命，这光献出了自己的生命，遮盖他人的罪孽。乌利亚在这里预表代表了基督。耶稣基督是真以色列人，以色列人的代表，顺从神的旨意，忠实于自己的使命，却被弃绝、侮辱并杀害。他无罪却被定罪，忠勇之士无辜受害。如果从这一角度来看基督十架受难，基督的死实在显明悖逆的人类，不义的世代，自恃的世界多么大的罪恶！
乌利亚因为大卫的罪甚至为大卫的罪而死；阿尼西慕真可以说因为保罗的义而活。前者体现强权和控制的意志，带来关系的破裂，生命的毁灭；后者表明交通和分享的真谛，带来和好、自由、新生命、新关系。更让我们注意的是保罗是在自己囚禁在监牢里，被剥夺了自由的时候给阿尼西慕带来自由。他用自己的自由换来了别人的自由，他用自己的痛苦换来了别人的幸福。保罗传扬那使人自由的福音，传扬那救人脱离一切罪恶、死亡的辖制、压迫的基督的福音，可是他自己却要丧失自己的人身自由。多么痛心！可是我们跟随耶稣，立志行善，多作主工，不正是要作受苦的仆人吗？我们相信我们的苦难不是徒劳的，我们的苦难能够成就他人的救赎，能够带来时代的转变，能够带来社会的更新，能够带来人心的归回。
在今天所分享的故事中，大卫是残酷的，保罗是信实的，约押是盲目的，腓利门是顺服的，阿尼西慕是幸运的，乌利亚是无辜的，我们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