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灵修与生生基督论

通过节期的设置，来引导基督徒的灵修，是普世基督教会的悠久传统。节期的意义在于运用时间和季节的节律，来纪念并庆祝耶稣基督的生命。礼仪年就是这样的一个节期制度。其核心要义就是通过对时间的节期安排，使基督徒在一年的时间里与耶稣的一生相遇。它使人通过年复一年的庆祝礼仪年，与耶稣的降生、受难与复活相遇。所以，基督教礼仪年有两个枢纽，一个是将临期和圣诞节，纪念并庆祝耶稣的降生，另一个就是四旬期和复活节，纪念并庆祝耶稣的受难复活。

通过礼仪年中的节期，教会传统的深意在于使基督徒通过时间和季节的节律，在对耶稣基督生命的默想与效法中，进行灵修的实践。因此，在人们即将开始准备将临期和圣诞节之时，有必要来思考这样几个问题：第一，什么是基督徒灵修?第二，在中国文化的语境中，应如何理解基督徒的灵修?第三，如果说基督徒灵修的特色在于基督论，根基亦在于基督论，那么，以圣诞为主题的灵修默想，将导向于一种怎样的基督论?希望对这些问题的思考，不仅有益于人们进行将临期和圣诞节的灵修，还能有助于中国基督教神学思想的整体建设。

一、灵修就是生命的养成

对基督徒来说，什么是灵修?一言以蔽之，灵修就是生命的养成。基督徒灵修学，就是以耶稣基督为根基的生命哲学及其实践。基督信仰是生命的信仰。圣父上帝创造人，是要使人分享在祂里面的永生与福乐;圣子基督降生成人，是使人可以通过祂并在祂里面，与作为生命源泉的上帝相联接;圣灵是生命的赐予者，是使人生命迈向圆满的推动者和引领者。三一上帝经营世界的高峰，其起点是耶稣基督的道成肉身，降生成人。基督道成肉身，是为使人肉身成道，分享三一上帝的神性生命。故此，对基督徒来说，灵修就是人的肉身成道，就是人在三一上帝里面的生命之展开与养成。

人在基督里的生命，是一个立体的生命，因此，基督徒灵修也是立体的灵修。大致来说，人在基督里的生命可以分成四个层面：第一，最核心的是内在生命层面。人的生命都是在与基督的关系里面才能建立。我们活在基督里面，基督活在我们里面。与基督的共融，使我们的生命能进入三一上帝的拥抱之中，使我们的心成为三一上帝的居所。第二，道德生活层面。生命在时空的展开，即为道德生活。人的思想、言语与行动，是内在生命在具体生活中的延伸。第三，社会生活层面。人被造为一个社会的生物，社会性是人从上帝那里禀受而来的本性。人总是在与他人的关系中，才成为自己。人要在与他人的关系、在社会生活中，将内在的生命实现出来。第四，宇宙万物层面。上帝创造的是一体的宇宙，在自然万物中，只有人具有上帝的形像与样式。引领与协同万物赞美与敬拜上帝，是人的尊严，也是人的本分。宇宙万物无论大小，都是人在灵性上的弟兄姊妹。人的生命，要在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的关系中才能走向圆满。当然，将基督徒灵修分为这四个层面，只是为了便于理解，在实际的生命养成中，这四个层面并非隔离分裂的，而是彼此包含，相互渗透，它们共同构成一个基督徒活泼的立体生命。

二、基督徒生命的立体性

生命的立体性，在中国文化传统中有着类似的表达。基督徒的灵修是建立我们与基督的关系，换句话说，就是邀请基督以他兼具神性与人性的生命，来“动我们的心，怡我们的情，养我们的性”。在基督里，建立并修养我们的心、性、情，这应成为中国灵修神学的关键议题。在此意义上，中国灵修神学就是中国基督教的心性论，或可称为心性神学。所谓的心，是我之所是，是我之所在，就是我们在圣三上帝的共融中被给予、被滋养、被引领的新生命。垂直而言，它包含我们与圣三上帝之间的共融关系，即所谓“人心即天心”;平行而言，它包含我们建立并修养的德性生命，意指我们在教会中与他人、与天地万物之间的团契，即所谓“心包万物”。所谓的性，就是我们在三一上帝的拯救与引领中，得以恢复我们受造时从上帝而禀受的形像与样式，在福音和律法里活出基督的样式，一天一天地相似于基督那位“上帝首生的像”。所谓的情，包括人的情感与意志，尤其是人在面对创造、拯救与圣化的三一上帝时的超越性情感，如崇敬、赞美、哀伤、悔改等。在基督里的灵修，就是激发我们的这些超越性情感，使我们效法基督，以意志服从于上帝爱人的计划，推动人性的各类情感要素如悲、喜、哀、惧等，转化为具体的伦理行动，以迎接并协助上帝天国的来临。总而言之，基督徒灵修就是在与圣三上帝的共融中，“心统性情”，使我们在基督里的生命得以丰盛圆满。

与其他文化或信仰不同，基督信仰的实质不是一个思想体系，也不是一套伦理学说，而是与一个人即耶稣基督的相遇，并由此而建立与圣三上帝相融共契的生命。正如基督教信仰的经典表述即“使徒信经”所显示，它的核心并非阐述一个教义或一套伦理，而是讲述耶稣这个人的生平，也就是祂的降生、受死、复活、升天与再来。因此，基督徒灵修的核心与基础同样是基督论。基督生平的每一重要主题，皆可为基督徒灵修神学提供不竭的活水泉源。对将临期和圣诞节的灵修来说，就应以基督的降生成人为中心和依据。这就是以道成肉身为核心的基督论，尽管其他基督论主题如S字J受难等也不避免地会涉及。所以，我们可以用一个词，即“生生基督论”，来表明它对于基督徒灵修学的基础性意义。

三、生生基督论的三个内涵

这种“生生基督论”包含着三个互为内涵的基本要素。首先，圣父上帝在永恒中生出圣子，圣父与圣子是一个生命共同体。父在永恒中生出子，并非一次性的，而是在祂们之间永恒的生命流动。父与子在永恒中的这种生命一体关系，是上帝一切创造、拯救和圣化行动的根基。如奥古斯丁所说，圣子在永恒中的生出而非被造，既超越时间，亦超越逻辑，但这却是圣三上帝与万物之间生命关系的源泉和动力。圣三上帝是一切生命之源，万物皆生自于祂。

其次，圣子在人类历史中的降生，使人和万物得以在基督里实现新生与再造。耶稣降生为人，生于以色列和人类历史之中，显明了圣子在永恒中的受生。圣子第一次在永恒中的受生，预示着上帝要降生成人，以拯救众生;圣子第二次在历史中的降生，显明了他第一次在永恒中的生出，他就是与上帝同性同体的独生子。基督是众生之根源。圣子第一次在永恒中的生出，是耶稣降生为人，使天上、地上、一切所有的，能在祂里面同归于一的根源与保证。圣子第二次在历史中的降生，使上帝在祂身上预定的拯救权能和奥秘得以实现出来。圣子在历史中的降生成人也就是“圣诞”，与祂在永恒中的生出，相互呼应，以完成上帝经营世界的奥秘。

最后，我们与基督之间的互生。圣子道成肉身，成为我们的样式，为的是使我们能在祂里面获得新生，肉身成道。通过圣灵的工作，上帝在基督里赐予我们以新生命。同样，我们要在圣灵的引领下，迈向生命的圆满，也就是在我们里面生出基督。圣子在永恒中的生出，在历史中的降生为人，其着眼点都在于我们与基督之间的互生。换句话说，肉身成道，就是要让基督在我们这些人的生命中活出来。正如安布罗修所说：“在某种意义上，每个基督徒都怀孕和生产上帝之道。虽然按人性而言，只有马利亚这一位基督之母;但按信心而言，基督却是我们众人的后裔”(“Expositio Evangelii secundum Lucam”, 2.19, Patrologia Latina, vol. 15, pp. 1559-1560)。

故此，对基督徒来说，灵修应该展现在他所有的信仰生活之中。无论是传讲和聆听福音、举行圣礼或赞美敬拜、在上帝话语中实践伦理生活、在与圣三上帝的交谈中的祈祷，都可视为基督徒灵修的一部分。对将临期和圣诞节的灵修和生活来说，其要旨就是要实现我们与基督之间的互生。领悟这样的生生基督论，对于基督徒在圣诞节和将临期的灵修来说，具有根本性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