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光良牧师：三个十字架

又有两个犯人，和耶稣一同带来处死。到了一个地方，名叫髑髅地，就在那里把耶稣钉在S字J上，又钉了两个犯人，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当下耶稣说：“父 啊！赦免他们；因为他们所作的，他们不晓得。”兵丁就拈阄分他的衣服。百姓站在那里观看。官府也嗤笑他说：“他救了别人；他若是基督，上帝所拣选的，可以 救自己吧！”兵丁也戏弄他，上前拿醋送给他喝，说：“你若是犹太人的王，可以救自己吧！”在耶稣以上有一个牌子，写着：“这是犹太人的王。”那同钉的两个 犯人，有一个讥诮他说：“你不是基督吗？可以救自己和我们吧！”那一个就应声责备他说：“你既是一样受刑的，还不怕上帝吗？我们是应该的；因我们所受的， 与我们所作的相称；但这个人没有作过一件不好的事。”就说：“耶稣啊！你得国降临的时候，求你记念我。”耶稣对他说：“我实在告诉你，今日你要同我在乐园 里了。” 《路加福音》第廿三章第三十二至四十三节

情系髑髅地

在耶路撒冷有两处地方，都说是主耶稣的坟墓。一在城内，由大马士革门开始，沿市街直行到达俄罗斯客栈后转入对面一道小门，眼前就是圣墓堂广场，古为行刑之 地。罗马皇帝康士坦丁经过调查后声称这里就是耶稣被钉S字J的地方。希腊文称“克拉尼安”（Kranion），拉丁文称“加略山”（Calvaria）， 亚兰文称“各各他”（Golgotha），都是“髑髅头”的意思。古教父不知何所依据，硬说始祖亚当的髑髅头骨埋在这里，作为新人类始祖的耶稣基督，既然 同样在这里受难和埋葬，此地当然就是圣中之圣了。公元三三五年，康士坦丁便在该处建造一座辉煌的大教堂以资纪念，此即今之“圣墓堂”或“圣墓大殿” （Church of Holy Sepulchre）。

另一处称为“髑髅地”的地方是在古城以北，大马士革门外不远处的“花园冢”(Garden Tomb)。虽然“圣墓大殿”历史悠久、证据也比较充足，但出 于信仰感情，基督徒除到“圣墓堂”参拜外，还是比较喜欢前往这个由基督徒自己发现的新“髑髅地”勾留。作为中国人的我，来到这里却情仇交集，别有一般滋味 在心头。一八八三年，英国人戈登(Charles George Gordon, 1833-1885)在大马士革门外约一百公尺处发现一个据说与福音书 描述近似的山丘，说这才是钉死及埋葬耶稣的地点，于是极力宣传并开辟为一处花园。一八九二年，“花园冢协会”在英国成立，直接经营和管理这项受普世基督徒 关心的事业。而本人对此也很关心，除了信仰理由，更撩发起民族的陈年伤痛。因为发现花园冢的这个戈登，竟是近代史上参与侵略中国、攻打北京、劫掠并烧毁圆 明园的强盗；又是统领“常胜军”镇压太平天国革命的元凶。这个人后来又代表英国到苏丹担任赤道省省长和苏丹总督，先后镇压达尔富尔（Darfur）起义和 马赫迪起义。值此二00八年中国主办国际奥运会的时刻，还有不少国际搅事分子想利用苏丹历史衍生的民族悲剧来困扰中国，责难中国没有向苏丹施加压力达致种 族和谐。他们不去追究制造民族仇恨的殖民主义，反来指责协助联合国向苏丹提供维和部队与经济援助的中国。这种倾倒黑白的作风，令我对“花园冢”的正当性也 产生怀疑，对双手染满被镇压者鲜血又捧着耶稣S字J的“基督徒”心存惶惑与矛盾。

可怜可恨的无知

“无知”不仅是生活经验的欠缺，更是一种罪。因此，旧约圣经不断告诫世人“无知”的危险。例如，愚昧人因“无知”而死亡（箴言10:21）、百姓因“无 知”就被掳去（赛5:13）、“无知”的民必致倾倒（何4:14）等等。可惜，“无知”的人却以愚妄为乐（箴15:21）。如今，无知的人不但戏弄耶稣、 嗤笑基督、拈阄分掠人类救主的衣服，更把上帝的独生子钉在S字J上。这是何等罪不可恕的“无知”呢？换上别人，一定会向上帝祈求申冤和报复，旧约中就不乏 例子。无论是祭司（代下24:20-22）、先知（耶15:15,17:18,18:23,20:12）还是诗人（诗137:7-9），当其遭受极不公平 的打击时，都会哀求上帝主持正义，代其严厉地惩罚不义的人。然而，耶稣并没有这样做，反而恳切为钉其肉体、辱其人格、侮其使命、掠其衣物的罪众代求赦罪的 平安。单凭这一点，就足令人肃然起敬了。早在八个世纪以前，先知以赛亚就曾预言“他将命倾倒，以致于死。他也被列在罪犯之中；他却担当多人的罪，又为罪犯 代求。”（赛53:12）。这种场面果然在“髑髅地”出现了。可惜除了一个罪犯之外，大部分在场的人依然“无知”。这个觉悟了的犯人，原来是被耶稣的代祷 所感动，不但是受耶稣的大爱所改变，也是受耶稣言行一致的诚信所启发。不久前，耶稣曾教训跟随者说：“你们的仇敌，要爱他；恨你们的，要待他好；咒诅你们 的，要为他祝福；凌辱你们的，要为他祷告。”（路6:27-28,太5:44），如今，耶稣不折不扣地兑现了自己的理念，这和世上大言不惭却又言而无信的 政客或神棍完全不同。这样的人，不信他还信谁呢？所以，他因S字J而彻底认识耶稣，S字J则成了耶稣基督最伟大的讲台。不但令一同受刑的半数人由无知转化 为有知，更激动他重拾对上帝的敬畏，对己罪的承认、对耶稣无罪的见证、和对基督再临的确信。然后化为对主恳切的祈求。终于即时就获得与主同在乐园的应许。 更重要的是，耶稣基督的S字J，从此成为上帝爱世人的永恒记号，而不是宗教图腾。

教会传统普通认为及时得救的罪犯是钉在右边那个人，经外作品甚至说此人名叫狄斯玛斯（Dismas），是个罗宾汉式的侠盗。有的教会选定每年三月廿六日为 “狄斯玛斯日”来记念他。其实是藉此提醒世人必须端正对上帝的认知和相信，仰望耶稣基督S字J的救恩，走出无知的死域。

一个罪状与三种偏见

作为宗主国罗马派驻犹太最高行政长官的彼拉多，虽然与希律一样强调在耶稣身上查不出犯有任何该死的罪（路23:22），但因害怕犹太人藉故兴乱，不得不采 取妥协的态度，把耶稣交付他们带去钉S字J。所以必须为耶稣罗织一个可以判死的罪名以昭告天下；一方面也想藉此对犹太人构成政治心理上的侮辱；因此才有这 块写着“这是犹太人的王”的罪状牌；并且是用希腊文、罗马文和希伯来文三种文字写成的。回想东方博士当年长途跋涉到耶路撒冷的目的，正是为了朝拜这位生下 来作犹太人的王的婴孩（太2:2）。三十三年后，这个婴孩成了拿撒勒人耶稣，虽然被本国的官长钉上了S字J，却由外国的官长用官方文字定谳，还他“犹太人 的王”的身份。这事反映了一个现象，自始至终，外邦人比犹太人对“王”的了解更接近真实。所以，无论是来自东方的博士，还是来自西方的彼拉多；不管从知识 层面还是从政治层面判断，耶稣基督都是“王”。不单是“犹太人的王”，也是普世之王和真理之王。所以，当彼拉多问耶稣是不是“王”的时候，耶稣便毫不躲闪 地回答：“你说我是王，我为此而生，也为此来到世间，特为给真理作见证；凡属真理的人就听我的话。”（约18:37）。耶稣自己并不强调“犹太人”这个概 念，却对“王”的绝对意义坚持到底。

在彼拉多和一般犹太人心目中，“犹太人的王”是可以被钉死的，在右边S字J上那个犯人的认知中，耶稣却要带着君王的荣耀凯旋，所以他是不死的。那么，是什 么因素促成耶稣的死刑呢？平心而论，责任也不应该全叫犹太人担承，从罪状牌所用的三种文字，或许可以窥其端倪。因为文字是文化的载体，不同的文字反映着不 同的国族风貌和人格情操。例如“中文”是中国人惯用的文字，是代表中国文明和反映中国人思想与道德感情的符号。惯用中文的人，必具中国道统的某些特质。如 此，罪状牌上的文字，岂无特殊的象征意义？

先说希腊文字，耶稣时代仍然是地中海世界通行的文字。自亚历山大东征以降，希腊文化得到广泛传播，希腊化深入社会高层。连耶稣惯常活动的地区加利利，甚至 也因希腊化明显而膺“外邦人的加利利”之名。希腊文化注重哲学思考、崇尚体育竞技而又热爱科学。因此不容易接受独一真神特别是复活的信仰。这就可以解释当 几个希腊人主动要求进谒耶稣的时候，耶稣何以立刻意识到这是“人子得荣耀的时候到了。”的原因，因为他是针对希腊人信仰难度而说的（约 12:20-24）。

罗马文字反映了当日大一统的罗马和平精神，所谓“条条道路通罗马”。中央藉强大的军力、严明的政治与公平的法律牢牢地掌控各方，又藉“皇帝崇拜”将政治人 物偶像化。这对不肯向皇帝的偶像跪拜的基督徒就构成严重的生命威胁。所以，当彼拉多打算释放耶稣的时候，敌对的犹太人就喊着说：“你若释放这个人，就不是 凯撒的忠臣。凡以自己为王的，就是背叛凯撒了。”（约19:12）这种政治性指控终于令彼拉多惶恐而不得不处死耶稣。

希伯来文字所代表的是犹太民族的宗教文化，希伯来文化中的独一神论，本来是上帝所赐的宝贵嗣产，可惜自两约之间和“马加比王朝” （Maccabaeans）以后，宗教逐渐变得?化和假冒伪善，一神的信仰使他们无法接受耶稣是上帝的儿子。他们坚持“我们有律法。按那律法，他是该死 的，因他以自己为上帝的儿子。”（约19:7）。上帝所赐的律法竟被犹太人反过来对付上帝。

从彼拉多用希腊、罗马、希伯来三种文字定耶稣的罪状一事来看，虽然可以视为由外邦人首次用文字为耶稣的君王身分作见证，但也是一种潜台辞或暗示。因为定耶 稣死罪的文字背后，竟然纠缠着不同的反基督因素。直到如今，象征希腊文化的科学知识偏见、和象征罗马文化高度集中的政治偏见，常常会自觉或非自觉地和各种 敌基督教的异教势力相呼应，结成敌挡耶稣基督信仰的同盟。这又无异于希伯来文化中的顽固宗教偏见了。时至后现代的今日，那块罪状牌的幽灵仍然飘忽在许多人 中间，如果大家肯诚实反省自己不信耶稣的理由，一定可以从那块罪状牌中得到解读。不是出于科学偏见，就是出于政治偏见，要不然，就是出于异教徒的宗教偏 见。当然，也可能还有集三种偏见于一身的自鸣得意者。

S字J下众生百态

三个S字J上钉着三个人，两种身分却代表着三种人生。照马太和马可的记载（太27:38-44,可15:27-32），两个犯人都一同讥诮耶稣，但路加却 观察到其中一个犯人后来悔改了的情节。这个人听到耶稣为S字J下包括那些钉他者在内，祈求上帝赦免他们的话之后产生的反应，终于改变对耶稣的讥诮为赞美。 并且在S字J上及时悔改归信耶稣了。另一个强盗本来也可以这样做，可惜他连最后的机会也放弃了。他继续讥诮耶稣，结局是一个进入乐园，一个堕入阴间。看看他们再反观我们自己，如果当日与主同地受钉的人是我们，我们的反应又将如何？至于耶稣，他不必悔改，但期待着别人悔改；别人犯罪，却为别人提出赦罪的辩护。耶稣的慈爱，在此益发显明。

再放眼S字J下的众生，感触就更多了。除了无助者的痛哭、更有无聊者的戏弄、无行者的嗤笑、无情者的分赃等等，更有钉耶稣的主谋和帮凶，他们才是罪不可恕的真正罪犯。耶稣却用“他们不晓得”为由而为他们辩护和代求。其实，每个时代耶稣都受到世人的讥笑、谩骂甚至钉伤，也受到我们的不信和顶撞。因此，耶稣不单为S字J下的人和耶路撒冷的末日代求，也为世上每个人代求。后人每因犹太人所发“他的血归到我们和我们子孙身上”（太27:25）的毒誓而有仇犹倾向， 但若念及耶稣早已宽恕他们“无知”并为他们求赦免了，我们便当顺服。何况我们并非完全无罪和不需要天父赦免的人。当然，杀害耶稣又敢发毒誓的犹太人，应该 从历史吸取教训，不可继续敌挡上帝膏抹的弥赛亚耶稣基督，同时要学习以耶稣赦免你们的精神去赦免别人，不可再用恐怖手段广行报仇和定点杀戮。这样才不辜负 耶稣为你们祈求赦罪的功劳，也才可以减少世人对你们的厌恶。

站在那里观看的百姓

古往今来，人类败坏的一个癖好，就是喜欢观看暴力、血腥和杀人的场景，也喜欢观看淫秽、无耻的表演。从罗马圆形斗兽场到近日网络上由香港流出的女艺人淫 照，都吸引着无数人争着去观看。为了满足败坏者观看的欲望，业者更不断升高暴力、血腥、荒诞、淫乱的力度，而观看者的理性意识则越来越低下。

当然，S字J下的观看者中，也有远从加利利赶来的耶稣信友，有耶路撒冷富同情心的妇女，有耶稣的个别门徒。或者还有因主之死侥幸换来自己之生的大盗巴拉 巴，因为据说巴拉巴受耶稣的爱所感化，日后成了出色的基督徒。这些人的观看汇成一种信心的活水江河，从亘古流向永远。同样是观看，但一种人喜欢观看耶稣受 苦而死；另一种人却喜欢观看耶稣荣耀的生。或者，各人都已经占据了有利的立场和角度，想看什么，悉随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