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命也，顺受其正

现代汉语环境里的人一提到“命”这个字眼，往往想到的是“宿命”、“命运”、“命数”等等肤浅、僵化的含义。其实，“命”这个字眼在中国最古老的直追尧舜禹夏商周的上古文献《尚书》里出现的时候，其含义是“天命”、“上帝的命令”、“上帝的旨意”。到孔孟时代，对人格上帝的敬天意识仍然存在。我们发现，孔孟对于天道的谈论，常常难能可贵地和基督之道相印证。

孟子曰：“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zhìɡù)死者，非正命也。”(《孟子·尽心上》)用今天基督徒的话来说就是：没有什么事情的发生不是出于上帝的旨意许可，但是我们应当正确地寻求并且顺从“上帝的善良、纯全、可喜悦的旨意。”(罗12：2)懂得天命道理的人决不会故意试探上帝。尽自己本分追求真理而死是上帝所悦纳的;作恶犯罪被惩治而死就不是上帝所悦纳的。

这里不仅在教导人们要正面地理解和回应上天的旨意之外，还难能可贵地指出了一个关乎现世人生的大道理：上帝所许可发生的却并不一定等于上帝所悦纳的。

按照基督的教导，我们知道，若是天父不许，一个麻雀也不能掉在地上(马太福音10:29)。此即孟夫子所谓“莫非命也”的道理，也就是基督徒常常言及的“一切都是出于神”(林后5：18)的道理。

但是，“一切都是出于神”是否就意味着世上发生的一切苦难的责任主体都在于上帝呢?绝非如此。《约伯记》非常深刻地回答了我们所关切的。

《约伯记》的开头部分告诉我们，苦难的直接源头有时候可能就是撒但的攻击，但是苦难的限度仍然在上帝的掌控之中。虽然上帝许可此等苦难临到我们无疑有其美意，但是此等苦难发生的责任主体却是撒但，此等苦难发生的最初原因是撒但对上帝的挑战以及撒但对人类的嫉妒、不信任和藐视。义人约伯难能可贵地胜过了撒但如此巨大的试探。如果撒但的攻击和试探不是发生在约伯身上而是发生在一般的世俗大众身上，结果往往就是“将人绊倒”。这些事情的发生并不能够因为得到了上帝的忍耐许可就可以免除其责任主体撒但的责任。基督说过：“这世界有祸了，因为将人绊倒;绊倒人的事是免不了的，但那绊倒人的有祸了”(太18：7)

最能够说明问题的是耶稣基督被钉S字J这件事。这件事当然是上帝的旨意所许可发生的，这件事甚至是上帝伟大而奇妙的计划。由于撒但一伙起意杀死圣子反而成就了基督为真理作见证的神圣使命，但是撒但一伙的罪责并不能够因此就可以免除。

基督曾经对彼拉多说：“若不是从上头赐给你的，你就毫无权柄办我。所以把我交给你的那人，罪更重了。”(约19：11)把耶稣交给被拉多“钉他S字J”的那些犹太人“罪重”的原因，就在于他们一贯顺从撒但的邪恶心意，拒绝献上回应上帝的生命果子。在《马太福音》21章33--38节那里的比喻故事说得很清楚：

有个家主，栽了一个葡萄园，周围圈上篱笆，里面挖了一个压酒池，盖了一座楼，租给园户，就往外国去了。收果子的时候近了，就打发仆人，到园户那里去收果子。园户拿住仆人。打了一个，杀了一个，用石头打死一个。主人又打发别的仆人去，比先前更多，园户还是照样待他们。后来打发他的儿子到他们那里去，意思说：“他们必尊敬我的儿子。”不料，园户看见他儿子，就彼此说：”这是承受产业的。来吧!我们杀他，占他的产业!”

所以，我们决不能因为相信“一切都是出于神”而在一切事情上推卸自己的责任，形成一种无所追求、元所选择、无所作为的懒汉式的信仰。我们应当努力寻求如何做到“在任何场景内与神同在”，而这个前提是我们“在任何场景内能够看见神”。

事实上，在公义被高举的时空场景内，我们认识上帝并赞美上帝也许是容易的。但是自古以来人类社会大多数的时候，公义被亵渎，真理被冷落，罪恶在横行。在这样的时空场景内如果我们不曾听闻耶稣基督用生命给真理作的见证，是常常会发出“天理何在”的天问的。

对于上帝和此岸世界的关系，最好的解释角度还是耶稣基督在彼拉多面前的回答：“我……来到世间，特为给真理作见证;凡属真理的人就听我的话。”(约18：37)这种“真理见证论的基督论”实质上也就是“全息基督论”，它之所以能够帮助我们，就在于提醒我们：耶稣基督的生平命运就是真理在人世命运的全息缩影。这个基督论视角可以帮助我们努力做到“在任何场景内与神同在”，因为这个视角首先可以帮助我们在任何场景内看见神。

通过基督的生平和教导，我们终于知道：上帝其实一直在恩待我们，养育我们，医治我们，引导我们，安慰我们，帮助我们，特别是在人类历史黑暗遍地的时候，上帝虽然也在支撑着这个世界而没有立刻审判世界以及毁灭世界上的所有罪人，但他却是在S字J上而非辉煌荣耀的宝座上。面对具有神性形象的被造人类，上帝一直不是一个冷漠旁观者。当人们受苦的时候，上帝与他们一同受苦(参赛63：9)。当人们撒谎的时候，上帝其实在忍受鞭打之苦。当人们胡作非为的时候，上帝其实在痛苦流血。当人们泯灭良心、伤天害理的时候就是把耶稣钉死的时候。然而，耶稣基督的复活也告诉我们：真理最终是不可战胜的，公义的日头会重新升起的。

这样，我们与神同在、与神同行的路径就很清晰了：时常感恩，扶危济困，虚心受教，聆听良心，坚持真理，坚忍不拔，坚信未来。

从反面而言，如果我们撇开耶稣基督之生平而把上帝理解为在任何时候都是高居宝座俯视人间的宇宙统治者，这样，当历史时空进入黑暗，我们的心灵就得不到安慰，我们就看不见上帝。此时如果提到“一切都是出于神”，就会陷入“存在即合理论”或简单因果论，就会逆来顺受认同成王败寇，认同邪恶暴力从而成为帮凶，没有勇气坚持真理，没有是非观、没有原则、没有批评精神甚或良心麻木而放胆作恶。

简而言之，离开了给真理作见证之耶稣基督生平的“劝善”很有可能异化为助恶。离开了给真理作见证之耶稣基督生平的“宗教”只可能有“莫非命也”的无奈哀叹而不会有“顺受其正”的积极寻求和坚持精神。

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儒家原本具有坚持真理、超尘拔俗、“知其不可而为之”的积极入世精神，但是在历史上不幸被禅学化。今天我们藉着耶稣基督所见证的真理信息，完全可以重树现代中国人的精神支柱。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无论我们身处何等的卑微或尊贵，在任何事情上都努力看见神，在任何处境里都努力寻找到自己应当尽的本分和当行的义路。